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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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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等到矢目久司把蘇格蘭從審訊室裏撈出來的時候, 天邊已然被朝霞染上了一抹淺淡的金紅。

清晨五點,時候尚早。

走出那家戒備森嚴的民宿酒吧後,街頭仍是一片蕭索空曠。除了偶爾從街角一閃而過的野貓之外, 整條街道再無一絲生氣, 似乎整座城市仍然沈溺在黑甜的夢境之中、未曾醒來。

解開車鎖,矢目久司率先入座,等到副駕車門也被關上後, 這才轉過頭,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副駕上坐著的、身形稍顯狼狽的部下。

這種毫不掩飾的打量眼神,似乎讓蘇格蘭有些許的不自然。

清俊的面龐微微繃緊, 蘇格蘭轉過頭,看向矢目久司的藍灰色貓眼裏,浮上了一絲淡淡的感激與愧疚。

“抱歉,冰酒,給您添麻煩了……”

指尖撫上頸間那條溫暖柔軟的紫灰色圍巾,蘇格蘭微低下頭:“這條圍巾,我之後會負責清洗、熨燙整齊, 然後送還給您的……請放心。”

雙眸緊盯著蘇格蘭,矢目久司歪頭打量了對方片刻後,淡淡地扯了扯唇角。

“送你了。”

他這樣說。

正當蘇格蘭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 矢目久司卻忽然轉開了目光,點著火後,發動了車子。

銀灰色的布加迪以平穩的車速, 不疾不徐地行駛在空曠的路面上。

“我聽說,你之前主動撞了拉姆斯手下人的車?”

“……是的, 我很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右手邊暗格有酒精濕巾,擦把臉。”直視著前方, 矢目久司的語氣聽不出什麽變化,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你這副不要命的樣子,倒是跟人頭馬挺像的。”

聽到這個略顯陌生的酒名,諸伏景光心頭微動,略帶了些試探地問:“那是誰?”

“他是誰不重要。”隨意地瞥了蘇格蘭一眼,矢目久司眼底的神色有些耐人尋味,“畢竟……那家夥的屍體,也已經被琴酒給炸碎了。”

——連同自己那命途多舛的安全屋一起。

“……”

“擦把臉,”收回目光,矢目久司再次提醒道,“至少把傷口上的臟東西清理幹凈。小心感染。”

依言打開暗格,蘇格蘭從抽出幾張濕巾,沈默著抹去了臉頰上已經有些凝固的血痂,沒有再應聲,仿佛是被矢目久司那慘烈的描述給嚇到了一樣。

對此,矢目久司似乎也並不怎麽在意。

“頭暈不暈?”

“……稍微有一點。”

“啊、那大概是車輛撞擊的時候磕到頭了。想吐嗎?有耳鳴的情況嗎?”

悄咪咪地覷了一眼矢目久司臉上的表情,蘇格蘭輕輕搖頭:“都沒有。”

“那看來不是腦震蕩。以防萬一,一會兒我送你去醫療部檢查一下吧——還是說,你比較想去醫院?”

“我……”在聽到醫療部的時候,蘇格蘭的臉上的神色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藍灰色的貓眼裏很快地閃過了一絲不安,隨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矢目久司,低聲道,“——我不想去醫療部,冰酒。我自己去醫院……可以嗎?”

醫療部啊……

這個名字一聽就是跟組織有關,而且還是那種比較重要的構成部門。真要是進去了,以自己目前身份的敏感狀況來看,短時間內,恐怕沒辦法在組織的眼皮子底下跟聯絡人聯系了。

相比起醫療部,醫院這個選擇就顯得格外親切了。至少,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途中,諸伏景光能找機會跟自己的聯絡人報個平安。

——執行臥底搜查的途中忽然斷聯,這已經算是很嚴重的任務事故了。如果不及時主動恢覆聯系的話,諸伏景光幾乎都能想象得到,一個月後,自己遺留在警視廳公安部的所謂“遺物”,連同“撫恤金”一起,被寄往長野,等待兄長簽收的悲壯場面……

場面過於抓馬,諸伏景光拒絕想象。

總之……

還是不要再讓兄長為自己操心了吧……

“可以,我送你。”

從後視鏡裏註意到了蘇格蘭對於醫療部的抵觸,矢目久司也沒有勉強對方,一打方向盤,很快就將車子駛向了米花中央醫院。

很快,車廂裏就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一直到車前窗裏、隱隱約約能瞧見米花醫院的大門時,冷不防地,矢目久司忽然開口,喚了蘇格蘭一聲。

“蘇格蘭。”

“……嗯?”有些遲鈍地,蘇格蘭晃了晃腦袋,擡頭疑惑道,“怎麽了嗎,冰酒?”

“——作為一個成熟穩重的成年人,我想,這件事,你應該是知道的。”

微微怔了怔,諸伏景光很快便坐直身子,神色認真地轉頭看向右側駕駛位上的矢目久司:“請您賜教。”

“賜教倒談不上。”

熄了火,矢目久司轉過頭,薄綠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蘇格蘭的貓眼,語氣輕飄飄地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在最終的結論尚未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薄綠色的眸子微微瞇起,逆著光,諸伏景光有些看不真切對方眼底的真實情緒,只能憑借矢目久司的語氣,來判斷對方話裏的意思。

“——如果在這種時候主動放棄、選擇自請出局的話,就太可惜了,不是嗎?”

藍灰色的貓眼深處,有什麽東西很短促地波動了一下。

蘇格蘭略微遲疑之後,有些茫然眨了一下眼睛:“很抱歉,但我似乎沒有聽懂您的意思……?”

“是嗎?”

似笑非笑地睨了蘇格蘭一眼,矢目久司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總之是沒有再多說什麽,揣手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支棒棒糖,剝開糖紙後塞進了自己嘴裏,然後把糖紙仔細收好。

“意思就是——蘇格蘭,類似今天這樣的主動撞車事件,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了。”

聞聽此言,蘇格蘭立刻點頭,神色很是認真地答應道。

“我記住了。我以後不會再犯了,冰酒。”

“嗯。下車吧。”

不再去看蘇格蘭,矢目久司身子後仰,很隨意地靠在了愛車的皮質座椅上:“這件事還沒完。這段時間,你最好待在安全屋裏、好好休養一陣子,等風頭過去之後,再出來活動。”

再次出聲應下後,蘇格蘭便推門下車,身影很快就沒入了醫院大門處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見了。

甜膩的糖塊在口腔中緩緩融化。過分的甜度攫取了口腔中的一部分水分,帶來一陣幹渴般的錯覺。

“蘇格蘭……”

舌尖輕輕頂了頂含著糖的左腮,矢目久司微不可查地低語了一句。

他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話音最終,也僅僅只是頓在了一聲意味不明的低嗤之上。

調轉車頭,很快,造型拉風又帥氣的布加迪便一個甩尾,迅速消失在了醫院大門前。

——————

再一次被迫熬了一整個通宵,雖然精力仍有一點富餘,但……

為了防止觸發任何有可能導致猝死的關鍵節點,矢目久司到底還是放棄了細篩一遍自家怨種部下們在這些天裏的工作近況,準備回家補上一覺。

然而天不遂人願。

鑰匙才剛剛插|進鎖孔裏,下一秒,矢目久司裝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便開始瘋狂地震動了起來。

響個不停的滋滋聲,直吵得人頭痛欲裂。

微微蹙眉,矢目久司松開握在鑰匙上的指尖,從口袋裏掏出了行動電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眉目微凝,矢目久司迅速開門走進屋裏,合上房門,隨後接通了電話,說話的語氣很是平靜。

“——怎麽在這個時候打給我,矢木警官?”

電話那頭,一陣短暫的安靜過後,很快便響起了矢木雅人那稍顯沙啞的嗓音。

“主人。”

這聲稱呼,仿佛一道標志著安全的訊號,讓矢目久司有些凝重的神色緩緩放松下來。

“黑方,”矢目久司應了一聲,“出了什麽事?你怎麽會在白天的時候聯絡我?”

黑方那邊沈默了一會兒。

“警視廳選考在即……關於這件事,您有收到相關消息嗎?”

矢目久司“嗯”了一聲,走到廚房的流理臺邊,給自己接了一杯水:“有所耳聞。據說這一次的考試,要選拔出一名警視長,是嗎?”

“對。”

矢目久司回憶了一下馬提尼呈報上來的、那份關於[矢木雅人]的身份資料,溫聲安撫道:“不用著急,黑方。按照你的身份資料來看,算上在職培訓,你最多明年就可以參加考試、正式晉升為警視了。”

“……好的,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做到最好的。”

短暫停頓了片刻,黑方很快繼續道:“警視廳近期的各項活動很頻繁,這一點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不太尋常?”端著馬克杯,矢目久司抿了一口杯中的溫水,“你是指哪些方面?”

黑方想了想:“近期港□□動頻繁,似乎是警視廳這邊收到了線報,說是有一批大體量軍/火即將在東京灣碼頭卸貨。目前,據說組織犯罪對策部的第三課和第五課已經聯手介入調查了。”

“這件事……”略微遲疑,黑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就是港口走私這件事,跟我們組織有關嗎……?”

“不清楚,”咽下嘴裏溫熱的水液,矢目久司潤了潤有些幹渴的咽喉,“我近期沒接到過類似的任務,不過不排除其他代號成員接手的可能。走私應該會涉及到對外交易,在對外交易這一塊,組織有專門的人手負責。”

“那就好……”

黑方立刻便松了口氣。

“換屆遴選在即,對於這起涉及到大體量軍/火走私、甚至在性質上與極道方面有牽扯的事件,警視廳這邊的高層非常重視。就在近期,針對如何破獲這起走私案,警視廳已經連開了四五場相關會議了,為防走漏消息,警視廳內部也進行了數次自查……”

“——你剛才說,自查?”

很突然地,矢目久司驀地出聲,打斷了對方未盡的話。

黑方微微一楞,飛快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剛說過的話,片刻後,語氣裏帶了一絲不確定:“怎、怎麽了嗎,主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矢目久司沒有說話,只是沈默著,眉心緊蹙,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疑難問題。

片刻後。

“哈……還真是有意思啊。”

他忽然哼笑了一聲。

有些摸不著頭腦地,黑方小聲詢問:“怎麽了嗎,主人?我剛說的話,有哪裏出現問題了嗎?”

指尖輕輕叩擊著大理石質的流理臺,矢目久司的眼眸緩緩瞇起,眼底飛快閃過了一抹暗色。

“——這件事,你別管了。”

對於這個命令,黑方稍微有些驚訝。

“不需要繼續跟進嗎?畢竟根據目前線報來看,那批貨的價值很高,如果真的被警方查抄,恐怕組織的損失……”

“你還不明白嗎?”

握著馬克杯,矢目久司再次抿了口杯子裏的溫水,語氣意外的平靜:“那些警視廳的高層,是在釣你呢。”

“釣……我?”

黑方的語氣很是吃驚。

“嗯。準確來說,他們是在釣警視廳裏埋藏著的其他勢力的臥底。”

似乎是感受到了黑方的迷茫,矢目久司耐著性子,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分析掰碎了,一點點餵給黑方。

“你前面說過了,這起案子涉及到槍支走私,甚至跟極道也有瓜葛,那麽這起案件本身就需要移交給專門處理暴力團的組對一課、以及處理槍支dp案件的σw.zλ.組對五課來跟進,有任何相關會議或者決議,也應該局限於組對內部,而不應該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的。”

“會鬧得這麽大,目的顯然只有一個——他們在暗示。”

“警方在試圖給潛伏在警視廳內部的臥底一個訊號——暗示警視廳即將有大動作。如此一來,那些臥底收到消息後,將不得不疲於聯絡主家、以應對這次警視廳人為制造的大危機。”

“只要這次查抄走私的行動失敗,那麽就證明警視廳內部鐵定藏有內鬼。如此一來,在查抄期間,任何行蹤不在警視廳監控範圍內的警察,恐怕都會遭到警視廳方面的重點審查——借助一次行動的失敗拔除內部的釘子,攘外必先安內,這算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黑方思索了一下:“那麽,如果臥底沒來得及傳回消息、或者識破了警視廳高層的目的,促使這次行動成功了呢?”

“這是一個陽謀,黑方——”

電話裏,矢目久司很輕很緩地笑了一聲,垂下眼簾,望著馬克杯上方不斷蒸騰而起的白色熱氣,語氣不緊不慢地繼續道。

“如果任務繼續進行,他們最終順利查抄了那批貨,那麽,對於警視廳來說,他們也不會損失任何東西,不是嗎?”

矢目久司的語氣很輕松,甚至帶了絲笑意。

“——甚至於,他們可以通過這次成功的查抄行動,積累起豐厚的功勳和名望,以此向國民證明警視廳對於打擊犯罪活動出色的反應力和執行力,借此洗刷之前我們操控輿論潑在他們身上的臟水。”

“一箭三雕、事半功倍……警方這次行動的策劃人,倒是有點意思。”

沈默著消化掉這番信息量巨大的談話,黑方的聲音裏帶了絲沮喪:“……受教了。在這起走私案沒有得出定論之前,我會盡可能呆在人多的地方,不會離開警視廳大樓半步的。”

“可以。”矢目久司略微沈吟,轉而問起另一件事,“——警方那邊,行動的具體時間定下來了嗎?”

“細節方面還沒商討出結果。不過,據說那批貨會在下個月10日左右抵達東京港,所以我想,行動時間也應該就在3月10日前後才對。”

矢目久司“嗯”了一聲,最後囑咐了黑方一句“謹慎行事”後,便掛斷了電話。

還沒來得及熄滅屏幕,下一秒,矢目久司就看到,手機屏幕的右上角,出現了一個微微閃爍著的、代表著未讀郵件的信封樣小角標。

……事情都擠在同一天了嗎?

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角,矢目久司強撐起精神,調出了手機裏屬於冰酒的那個郵箱,點開最頂上的那封最新未讀郵件。

[B032據點,速來,有新任務。——Gin]

這個點還在工作……琴酒果然不愧是組織的首席勞模。

指尖彈動,矢目久司正在敲著給琴酒的回執郵件,下一秒,就看到又一封新郵件傳進了自己的郵箱裏。

[下個月10日前後的任務全部暫停。冰酒,讓你的小狗們乖乖原地待命。——Vermouth ]

看著兩條署名不同,但先後相差不足一分鐘、幾乎是前後腳發送過來的郵件,若有所思地,矢目久司緩緩瞇起了那雙薄綠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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